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巨星小说网 www.jxjwly.com,蝶梦翩跹文集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    这也许是我见过的最最凄惨的色彩了。

    我站在芦苇荡前,默默凝视那一大片枯萎的苇,不禁心惊:那曾经的由金色芦笛演绎的秋之韵今何在?那曾经的令人赏心悦目的洁白今安在?

    经夜的小雨依旧漫洒着,淅淅沥沥,缠缠绵绵,无休无止。可是无论老天流下多少清泪,无论怎样日日夜夜无休止地冲刷,都只能濡湿我的裤管,淋湿我的心,却怎么也冲刷不掉芦苇那从头到脚被彻底侵占的灰白!

    那是种令人极不舒服的颜色。那种暗暗的灰,呈现的是种蔫蔫的状态,给人的是种瑟瑟的感觉。极度的颓废。令人想到的是颓圮的残垣、结满蛛网的荒芜院落,历经兵燹洗劫的空城,当是时“黍离之悲”怎不油然而生?

    而那纤细的芦笛不再随风轻舞飞扬,那曾经的季节灵韵,失去了凭依,那已变得瘦而干的纤细身子仿佛禁不得一抚,脆弱得好似随时都会拦腰折断随风飘零。

    那抹呈现在我眼前的灰白,你要向我诉说,是么?是要诉说生命的无情流失?还是要叹惋生命的无常难驻?为何你只是无语?

    我探头仰望,那随着无休止的细雨变得越发灰蒙蒙的天,在芦苇丛的四周笼上一层惨淡的烟雾,薄薄的,那幅画面愈加让人觉得了无生趣。春,不该是绿色的么?我把手探出伞外,凉凉的雨丝静静滑过手背,顺着指尖滴下,缓缓落到地面,转瞬消失了踪影。我俯下身子折下一支芦苇,惊觉春开始流离,绿早已逝去,看那脆生生的断裂处,雨水密密渗了进去,那暗黄更深了,好像一个伤口在静静渗血。

    雨徐徐转大,模糊了我的眼,我透明的镜片上,不断有水雾泛起,于是我无奈地脱下它,世界开始在眼前迷离,渐变成黑白,恍惚间,黑色的土地好像裂开了一道大口子,那么深地嵌在地表,灰白色的芦苇开始下沉,一点点一点点,直到顶端的苍白也没下去。脚下的泥土松软得可怕,仿佛一不小心,这世界就会连同芦苇一起葬身其间。

    我重又戴上眼镜,一低头,却看到春在手心流泪,欲待伸出手挽留,触到的却是满手的季节之泪,透过这莹莹泪光,我仿佛看到了——

    我看到了。我看到了八百多年前,风尘仆仆的白石道人来探看它——那记忆中人人都梦想腰缠万贯骑鹤而来的繁华扬州,那令风流倜傥的小杜缱绻难舍的通衢大都。而今,这意念中的人间天堂,是否风采依旧呢?

    呈现在诗人眼前的是荠麦青青、废池乔木,远处传来的是清角吹寒,冷月无声,诗人不禁摇首喟叹今昔,遂自度曲扬州慢,以抒哀思。面对昔日春风十里的淮左名都,而今却遭金狗蹂躏业已成为满目疮痍的空城,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,而诗人能做的岂非也只有这些?除了凭吊还是凭吊!

    我看到了。我看到了那曾经风华绝代,才情无双的易安居士,此刻却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怨妇,在细雨梦回,孤枕难眠之时,虽也拟以“枕上诗书闲处好,门前风景雨来佳”自勉,最终却仍不免陷入“伤心枕上三更雨”的愁思。

    往日的韶华芳韵随着梧桐细雨里一点一滴地流逝,而今一代美神只能摩挲着菱花镜里灰白枯槁的容颜,追忆着曾经的诗酒鸳侣,唏嘘不已,没有了明诚的这个冷酷世界,又会有谁堪与举案齐眉、白首与共?

    都说这人世间,幸福是相似的,不幸却各有各的不幸。为什么我却觉得不幸也是那么相似,都是心碎得难以自已,只得发而为文,继之以泪,泪尽泣以血。

    恍惚间,脸上已妆泪红阑干,分不清是雨丝还是泪滴。徒劳地抹拭着脸,望着那仿佛永不知疲倦的飘扬雨丝,那是谁的伤心泪在这一季尽情抛洒?

    蓦然惊醒:原来,所有的色彩,无论曾经是多么绚烂,最后都会褪变成死亡,消散在岁月的烟尘里。就像那盛世的烟花,越是热闹越是绚丽,最后留下的势必越加寂寞越加空虚。爱极了烟花却又总是怕看烟花,只为那比烟花更寂寞的美,会转瞬即逝,只留给我、永不放晴的灰色天空

    在这细雨朦胧的春天里,为什么我看到的却是上一季的泪,在岁月的长河里汩汩流淌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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