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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出来?”

    无名子脸色为难,沉吟了良久,才道;“聚散有数,祸福无常,贫道才慧有限,知晓不多,无法再作解说了。”

    袁道一整脸色道:“老道士,你好像非走不可?”

    无名子笑一笑道:“是的,贫道不能再拖延了。”

    袁道道:“唉!从咱们结识那一天起,老叫化就觉着你和我有很多不同之处,咱们之间,似乎是有着永远无法缩短的距离,隔开了咱们的交往情义……”

    无名子接道:“君子之交淡如水,唯有清淡,才能够常久不变。袁兄,人各有志,贫道……”

    袁道挥挥手,道:“好啦!你几时走?”

    无名子道:“就要动身。”

    袁道道:“说走就走,能不能多留半日?”

    白员外突然接道:“袁兄,道长既然有事,何不让他早些离去?”

    袁道摇摇头,道:“你们书读多了,一个个都读成了书呆子,生离死别,似是全都不当一回事。”

    无名子道:“贫道已经尽了最大限度,实难多留半日了。”

    袁道道:“好吧!你既然一定要走,我也不勉强留你了,但我再问你一件事。”

    无名子道:“袁兄请说,贫道能够回答的,当定奉告。”口气之中,却已预留了拒绝的余地。

    袁道道:“咱们这次分手之后,是否还有见面的机缘?”

    无名子沉吟了良久,道:“很难说,但再见面,至少要在五年之后。”

    袁道道:“好!你一向言而有信,如若我老叫化子,能够再活五年,希望能再见一面。”

    无名子道:“贫道尽力而为……”目光转到白员外的脸上,接道:“白施主是一位看得很开的人,但贫道希望……”

    白员外笑一笑,接道:“我明白,道长。”

    无名子道:“好,那么贫道告辞了。”稽首一礼,起身向外行去。

    白员外沉声说道:“道长留步。”

    无名子道:“白施主还有话说?”

    白员外道:“我只想道长走慢一些。”

    无名子望了袁道一眼,点点头。

    白员外突然回过身子,道:“袁兄,你难得到寒舍一次,本该留你作十日之醉,但道长却又作数年之别,兄弟家中有客,不能慢待,就劳袁兄代我送道长一程如何?”

    这一阵工夫,丐仙袁道已经灌下去七八杯酒,听完了白员外的话,摇着头,道:“走就走啦,还送个什么劲呢?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,何况,迭君千里终须一别。”

    白员外低声道:“袁兄,你是无名子道长唯一的知己,也是他仅有的朋友,别离在即,相见无期,你竟连送也不送一下吗?”

    袁道道:“老道士寡情绝义,全无……”

    白员外低声接道:“袁兄,出家人嘛,跳出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,怎能和咱们这俗凡之人一样,别情离绪,骊歌依依。”

    袁道哈哈一笑,道:“说也奇怪,我老叫化在江湖上人缘极坏,也不喜和人家攀论交情,如若说我老叫化有朋友,也只有白老弟和那牛鼻子老道了……”抬目一顾无名子,问道:

    “怎么?要不要我送你一程?”

    无名于微笑道:“袁兄如愿劳动一下,贫道欢迎的很。”

    袁道站起身子,对白员外道:“咱们回头再见,我送他一程。”

    白员外道:“你们别离在即,为什么不好好地聊聊?袁兄如若有事,那就不用回来了,兄弟也要于今夜起程……”

    袁道已走出六七步,听到起程二宇,突然回过身子,道:“老弟,你又要到哪里去?”

    白员外笑一笑,道:“出趟门,采购点药材。”

    袁道奇道:“你十几年未出过门了!”

    白员外道:“是啊!懒散了十几年,忽然想到了活动一下筋骨。”

    袁道道:“几时回来?”

    白员外道:“长则半年,短则三月,总而言之,三个月内,你不要来,来了我也不在。”

    袁道笑道:“你们一个要走,一个逐客,大概是我老叫化子人太穷,交朋友也交不出真朋友来。”

    无名子低声接道:“袁兄,贫道还要赶路,咱们走吧!”

    两人联袂而行,离开白府。

    白员外呆呆地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,脸上是一股茫然、忧苦交杂而成的奇异神色。

    直待两人的背影消失,白员外才回过头换上一脸笑容,道:“两位老弟,咱们再喝两盅。”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三人的酒量都不错,一直喝到太阳偏西,铁成刚已有了七成酒意,才站起身子,一抱拳,道;“老前辈,那位袁老前辈几时回来?”

    白员外望望天色,笑道:“今天只怕不会来了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啊了一声,道:“我还认为他要回来,在这里等他。”

    白员外道:“老朽应该留两位在寒舍多住几日,不过……”

    伍元超接道:“白前辈要出一趟远门,是吗?”

    白员外道:“正是如此,所以,恕老朽不便留两位了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抓起长刀,道:“老前辈还要整理衣物,告别家人,咱们不再打搅,就此别过了。”

    白员外道:“简慢的很,事情不巧,老朽也无法多留两位盘桓几日了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老前辈不见怪,我们已经大感荣幸,明年再来给你老拜寿。”

    白员外道:“拜寿不敢当,倒是希望两位常来此玩玩。”

    送两人行到白府门外,相对长揖而别。

    铁成刚行到香椿树下,解下马缰,叹道:“伍兄,世上竟有这样的人,大把的银钱,济助贫穷之人,却落得一个剥皮绰号,实在叫人不服。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所以,像无名子那等世外高人,丐仙袁道那等名动江湖的大侠,才肯和他交往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不错,像袁大侠那等人物,平常的人,见他一面,都困难万分,肯惠然而来,为那白员外寿诞祝贺,足见他们交情之深了。”

    伍元超长长吁一口气,道:“铁兄,你准备到哪里去?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回家,兄弟这番出师不利,几乎造成大错,心中惭愧的很,欲回家去,再学两年。但不知伍兄行踪何处?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兄弟要在这里留几天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伍兄在大名府中还有朋友?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没有,和你铁兄一般,今日才结识了白员外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笑一笑,道:“大名府水旱码头,好玩的地方不少,伍兄留这里玩几天也好。”

    伍元超摇摇头,道:“兄弟留此,只是想证明心中之疑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啊了一声,道:“你心中有何怀疑?”

    伍元超长长吁一口气,道:“兄弟冷眼旁观,那白员外似是有意把丐仙袁道支走……”

    铁成刚怔了一怔,问道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伍元超轻轻叹息一声,道:“那白员外,似是自知要发生一件什么事情,而又不愿袁道参与,所以,借着送那位无名子道长,支走了袁道,但兄弟有一点却是想不明白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看来,你伍兄,比兄弟我聪明多了,我可是没有一点感觉,但你这么一提,兄弟可茅塞顿开,想想席中情形,确然是这么回事,但不知伍兄有什么想不明白之处?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那位无名子道长,似乎是明明知道了白员外的事情,不但不肯帮忙,而且,还帮忙拉走了袁道,这就使人有些不太了解了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哎!不错,如若无名子道长拒绝了袁大侠送行,袁道自然会留在那里了。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这些奇怪的行动,在兄弟心中留下了极大的一块怀疑,所以,兄弟想留下来看个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要是如此,兄弟也留下来了。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铁兄的去留,悉凭自主,不过,你要留下来时,一定得听兄弟的安排,暂时离开大名府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奇道:“怎么?伍兄又改变主意了?”

    伍元超摇摇头,道:“没有……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那又为什么要离开大名府呢?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如若事情在兄弟的意料之内,白员外也许不愿咱们插手其间,说不定早已派人在暗中监视咱们,咱们如是大模大样地参与此事,那反将无补于事。兄弟之意,咱们暗中参与,临时看情形再决定是否应该现身,所以,咱们南下数十里后,再悄然折返大名府,天色入夜,混入白府中去,先求了解内情,再作介入打算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点点头,道:“伍兄高见,兄弟很佩服,咱们就这么办,兄弟一切听从伍兄的安排。”

    南下五六十里后,来到一处集镇,他们选一处客栈,寄存了马匹,两人换过了衣服,带了兵刃,又悄然北上。

    落日下山,夜幕低垂,两人缓步从白府经过。

    只见白府大门紧闭,祝寿贺客,似是都已离去,静悄悄地不见人踪。

    绕着白府大宅院,行了半周,到了一处僻静的所在,伍元超一提气,飞上了围墙。

    这正是白员外收集杂物存放的仓库,除了掌理仓门的白禄之外,别无他人。

    铁成刚紧随伍元超飞入围墙,低声说道:“伍兄,咱们这等越墙而入,对主人大为不敬。”

    伍元超笑一笑,道:“为了能查明事情真相,那只好从权了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嗯了一声,道:“说的也是。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铁兄,在大门外面,可发现了什么没有?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没有啊!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兄弟倒瞧出了一点特异之处,可惜兄弟江湖阅历有限,无法认出那标帜代表的什么?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那是什么样的标帜?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三朵梅花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什么颜色?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粉红色,印在门框上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兄弟粗心大意的毛病,不知道犯过多少次了,但老改不了……”语声一顿,接道:“那三朵粉红色的梅花,代表着什么呢?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代表什么,兄弟无法肯定,但那是江湖上一种标帜,大约是不会错了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点点头,道:“对,留下标帜,告诉这宅院主人,今夜要来。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大约是这码子事了,但咱们不知道他们来此的用心,和主人有何关系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夜闯民宅,非奸即盗,白员外既是大名府中首富,他们自然是来抢银子了。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事情只怕不会这么简单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伍兄还有什么高见?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如若来人,只是一般的抢劫盗贼,白员外似是用不着对他有所顾虑,也不用想法子支走袁道了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怎么,那白员外也是一位练家子?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是的,不但是一位练家子,而且是一位很高明的练家子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这一点,兄弟也未瞧出来,我当真是笨的可以了。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白员外深藏不露,兄弟也是在他和无名子道长对话之中,听出于一些内情,因此,暗中留心,发觉了那位白前辈神华内蕴,已到了不着皮相之境,所以,不留心,很难瞧得出来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哦了一声,道:“现在,咱们已经混入了白府,应该如何?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找一个可以俯瞰全宅的隐秘所在躲起来,看事情变化,再作决定,如若咱们应该插手,那就现身助白员外一臂之力,如若咱们不该插手,咱们就悄然离开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事情由伍兄做主,兄弟听命行事。”

    伍元超伸手指指前面,道:“第二进院落中,有一棵很高大的白果树,藏在树上,可俯视白府中三进院落,咱们躲到那棵白果树上,举动间要小心一些,不能让白员外发觉了咱们。”

    他早有存心,暗中默记了位置、路线,一路小心行去,竟然草木不惊地躲上了白果树。

    其实,此刻的白家宅院,大部分的从仆使女,都已得白员外奉赠了一笔银子,名义上是庆贺华诞,发放寿银,而且放假三日,要他们回家探亲。留在府中的只不过两三个无家可归的丫环、书童。

    由树上俯瞰白府,除了第二进跨院中,进出一些灯光之外,整个宅院一片沉寂。

    铁成刚低声说道:“伍兄,这么大一座宅院,不见灯火,也不见从仆行动,是否有些可疑。”

    伍元超神色凝重地,道:“更可疑的是,咱们进来的很早,正是豪富之家的晚宴时刻,但咱们却未见厨下炊烟,厅堂烛火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难道白员外早已布置下埋伏?”

    伍元超摇摇头,道:“布设埋伏,时间太早,照一般江湖规矩而言,夜行人,大都在晚上二更之后,才会有所行动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咱们进入白家宅院,已然过了半个时辰,怎的未见人行动,像是一座空的宅院,但咱们中午还来过,这里到处是人。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照那白员外的性格而论,他为善不欲人知,但求心之所安,不惜被人误为白剥皮,自然是更不愿牵连到别的人了,可能把宅中的仆妇下人,全部遣走了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道:“伍兄说的对,白员外正是这等人物,那所点有灯火的跨院,很可能是他的住处了,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?”

    伍元超道:“不行,咱们只有一个办法,在这里等下去。”

    铁成刚这人说浑不浑,只是有些脑筋不活,但别人想到的办法,他倒能立刻觉出是否可行,当下说道:“对!咱们守这里,如是不该现身时,咱们就可以悄然而去。”

    伍元超微微一笑,道:“铁兄很聪明啊!”

    铁成刚脸一热,道:“夸奖,夸奖。”

    天过初更,无际夜色,捧出来半轮明月。

    忽然间,那点着灯火的跨院中,房门大开,缓步行出来白员外和一位中年妇人。

    两个年轻的女婢,和一个十五六岁的书童,分提着竹篮,熄去了房中的灯火,鱼贯行入了二进院落中的乘风阁。

    那正是中午白员外待客的所在,也就在铁成刚、伍元超隐身的白果树下不远。

    白员外低声说道:“燃起灯火,摆下香茗细点。”

    两个女婢,一个书童,一齐动手,片刻间,布置妥当。

    四盏垂苏灯,照得乘风阁一片通明,就在中午白员外待客的木桌上,摆好四个瓷茶杯,和四盘细点。

    白员外欠欠身道:“夫人请坐。”

    白夫人虽然一身中年妇人的装束,但看上仍极秀丽,也许是驻颜有术,看上去,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。

    夫妻俩有着相敬如宾的情爱,白夫人笑一笑,道:“官人坐。”

    两人同时落座,一个女婢从一个保暖木箱中取出一把细瓷茶壶,替两人倒满香茗。

    自员外回顾了两个女婢一眼,说道:“现在时光还早,你们还来得及离开白府,马厩中有马,鞍蹬俱全,你们三人各骑一匹逃命去吧!”

    两个女婢、一个书童,齐齐跪了下去,道:“老爷、夫人,我们都是流浪孤儿,承老爷、夫人,收留身侧,名虽主仆,其实却爱如子女,此恩此德,万死亦难报答。”

    白员外喝了一口茶,笑道:“这不是报恩报德的事,你们留下,于事无补,说不定还搭上三条性命。”

    两个女婢凄凉的笑一笑,道:“小婢们已决心追随夫人,老爷如若不肯成全小婢的心愿,小婢们只有先撞死于此,以明心迹。”

    白员外笑一笑,道:“好!你们都起来,有话慢慢说。”

    两位女婢站起身子,分立在白夫人身侧,那书童却站在白员外的身后。

    隐藏在白果树上的铁成刚和伍元超,目睹这一场主仆之情,心中大为感动,暗道:“错非白员外这仁慈主人,也无法培养出这等视死如归的义仆。”

    更难得的是,那两个女婢和书童,都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。

    白员外目光转动,扫掠了两个女婢和书童一眼,道:“你们一片诚心,一定要留在这里也好,不过,你们得答应一件事。”

    两个女婢,一个书童,同时欠身道:“老爷但请吩咐。”

    白员外道:“今夜之事,种因二十年前,咎错在我,所以,我不想反抗,也不愿逃避,你们留在这里,最重要的一件事,就是替我们收尸,所以,你们不能轻易言死,事实上,你们也无需替我们死,你们都还年纪轻轻的,来日方长,等我夫妇死后,你们葬了我们的尸体,就算尽了你们的心意,不用在白府多事停留,取一些金银细软,另寻安身立命之所。”

    两个女婢和书童都不禁流下泪来,但却无人回答主人的话。

    白员外喝了一口茶,道:“你们肯答应,就允许你们留此,如是不肯答允,我要强逼你们离去的了。”

    两个女婢和书童无可奈何,只好点头答允。

    白员外笑一笑,道:“夫人,其实,我结怨在二十年前,那时咱们还未成为夫妻,今夜之事,夫人如能留下性命,那是最好。”

    白夫人接道:“官人此言差矣!夫妇本同命,生死应一体,孩子已经长大,也用不到我再操心,何况他还有师尊、义父照顾,你死了要我独活,岂不是太残酷了吗?”

    白员外轻轻叹息一声,道:“祸由我一人惹出,连累夫人陪命,实叫我心中难安。”

    白夫人笑一笑,道:“咱们不是等了很多年,你一直为此事沉痛莫名,今夜偿了这一笔血债死也安心于泉下了。”

    白员外道:“对我而言,确然如此,但夫人……”

    白夫人接道:“别忘了,咱们是夫妻啊!”

    明月风阁,夫妻俩品茗论生死,竟有着视死如归的豪气。

    天过二更,月色溶溶,白员外忽然放下了手中茶杯,站起身子,恭恭敬敬对阁外作了一个长揖,道:“是嫂夫人?”

    一个冷漠的女子应声道:“不错,是我。”

    竹帘启处,一个全身黑衣的女人,缓步行了进来。

    这黑衣妇人,生的浓眉大眼,年约五十上下,黑帕罩头,手中提着一柄长剑,眉目间充满着怨毒之色。

    白员外又是一揖,道:“嫂夫人请坐,小凤儿没有来吗?”

    黑衣妇人未理会白员外,目光却转到白夫人的身上,道:“她是你夫人?”

    白夫人也早站了起来,欠身道:“嫂嫂万福,弟妹给你见礼。”

    黑衣妇人冷冷笑一笑,两道充满着怨毒的目光环顾了乘风阁一眼,道:“听说你养了不少武师、恶奴为你帮凶,怎么只有这两女一男?”

    白员外笑道:“嫂夫人,江湖传言,不可轻信。”

    白夫人道:“嫂嫂先请坐下,弟妹常听玉山提起嫂嫂,苦于无缘拜见,今宵有缘一会……”

    黑衣妇人冷冷接道:“你很会说话,看来和你那丈夫一样,都是口蜜腹剑的人。”

    白夫人笑一笑,道:“弟妹怎敢,嫂嫂多虑,你长途跋涉而来,小妹为你倒杯茶吃。”

    伸手去取桌上的白瓷茶杯。

    黑衣妇人长剑突出,平压在茶杯之上,冷冷道:“不用了,这等小小殷勤,难道还能掩得杀死我丈夫的仇恨吗?”

    白玉山轻轻叹息一声,道:“嫂夫人,二十年来,小弟一直在等待着今天……”

    黑衣妇人接道:“那很好,你亮兵刃吧!我倒要看看你这二十年来,又有了多少进境?”

    白夫人道:“嫂嫂,别误会,玉山和我结偶二十年来,从未再动过兵刃,他说过,今生一世,决不再摸刀剑了。”

    黑衣人道:“你的嘴巴,确然很甜,但你纵然说的天花乱坠,也别想让我饶过你们。”

    白夫人道:“嫂嫂为夫报仇,那是应该,玉山不会反抗,就是小妹么,也愿引颈受戮在嫂嫂的剑下。”

    黑衣妇人冷厉喝道:“你们可是想说动我,让我下不得手吗?”

    白夫人微微一笑,道:“嫂嫂,二十年来,玉山一直为失手伤了义兄性命的事,寝难安枕,食不甘味,实在说,他心中负担的痛苦,实有着生不如死的感觉,他早已有着赶往义兄坟前,明表心迹之意,是小妹苦劝他,要他留下性命,等着嫂嫂前来,亲手取他之命,一则让嫂嫂稍泄心中之气,二则可成全嫂嫂为夫报仇的心愿。”

    黑衣妇人目光转到白玉山的脸上,道:“这些话,都是真的吗?”

    白玉山道:“字字出于至诚,如若一字不真,愿受天谴。”

    黑衣妇人又沉吟一阵,高声说道:“凤儿,进来吧!”

    随着话声,走进了一个少女。那少女穿着一身黑衣劲装,背上交叉两把宝剑。

    白玉山神情激动,目注那黑衣少女。双目中流下泪来,黯然道:“凤姑,还记得你这不成材的叔叔吗?”

    黑衣少女双目盯注在白玉山脸上瞧了一阵,道:“就是你杀了我父亲?”

    白玉山道:“是的,孩子,是我杀死了你的爹爹,他是我的义兄,一向对我爱护备至,但我却亲手杀了他,那时,你还不到两岁……”

    黑衣少女尖声接道:“你为什么要杀我爹?你这凶手!”

    白玉山拭去脸上的泪痕,道:“我是凶手,凤姑,但恶有恶报,等一会儿,我会死在你母亲的剑下,她会提着我的头,挖出我的心,在你父亲的坟前奠拜,你爹爹会瞑目九泉的,我到阴间地府中去陪他。凤姑,你不记得了,你小的时候,我常常抱你,大哥很喜欢你,常常对我说,要把你造就成一身很杰出的武功,还要我传授你的剑法,和铁莲花暗器,想不到,那一天我像疯了一样,竟会杀了义兄,你的父亲……”仰面长叹一声,接道:“凤儿!看到你,我就会难过……”

    缓缓撩起长衫,摸出了一本薄薄的绢册,放在木案上,道:“嫂夫人,这是小弟的剑法诀要,和铁莲花暗器手法,我已经很详细写在上面,我答应过大哥,把剑法和铁莲花手法,传给凤姑的,不能失信。”突然大行两步,跪在风阁中间,面东大拜三拜,道:“大哥,劳你久等了二十年,现在小弟就要去了……”闭上双目,接道:“嫂夫人,你可以下手了,二十年啦,大哥等的很苦,小弟也等的很痛苦。”

    白夫人轻移莲步,行近白玉山的身后,也跟着跪了下去,道:“嫂嫂,二十年的时间很长,嫂嫂手下留情,给我们夫妇过了二十年的幸福生活,我们该付些利息的,你成全小妹,我要和玉山一块儿去,到阴间侍候他们哥俩个,成全我吧!嫂嫂。”

    她微微闭着双目,脸上没有泪痕,也没有畏惧,两个女婢和书童,也都随着跪了下去。

    黑衣妇人缓步行了过去,握剑的右手,有些微微的颤抖。

    她原想今夜中会有一场惨烈的搏斗,胜也会胜的悲惨,未料到白玉山竟然会跪地引颈,就戮剑下。她有些手软了,但二十年的积怨,却在她胸中燃烧着熊熊的复仇怒火。

    那是刻骨铭心的杀夫之仇,如何能够不报。

    她的双腿上,像带了千斤重铅,有着沉重无比的感觉。

    两行热泪,滚下了双腮,她曾一度很喜欢这位义弟,如今却要亲手把他斩死于剑下。

    缓缓举起了长剑,口中却忍不住说道:“兄弟,嫂嫂不能不杀你,为了报杀夫的仇恨。”

    白玉山双目未睁,脸上却泛现出微微的笑容,道:“我知道,嫂夫人,我二十年前就该死的,你已经忍了二十年,让我成了家,立了业,也有了孩子,我已经很感激了,嫂嫂请下手吧!”

    黑衣妇人一咬牙,正待挥剑斩落,突然凤姑叫道:“娘,等一等。”

    黑衣妇人收住了长剑,道:“凤儿,你……”

    黑衣少女接道:“白叔父一心求死,咱们晚一会儿再杀也是一样。”

    黑衣妇人道:“孩子,你的心软了?”

    凤姑接道:“娘,我不是心软,谁杀了我爹爹,我决不会放过他,但女儿觉着,这中间还有求证的必要,咱们也不能冤了白叔叔……”

    黑衣妇人怒道:“冤了他,他亲口说出杀死了你爹爹,难道还会是假的不成?”

    凤姑道:“是的,娘,白叔叔亲口承认了他是凶手,片刻之前,女儿还相信,那是铁的事实,但现在,这一瞬间,女儿有些怀疑了,娘,咱们能忍了二十年,怎么不能多耐片刻呢?

    把中间的经过详情澄清,娘!爹已经冤死了,如若再冤了白叔叔,那就永成千古沉冤,爹爹沉冤,再难昭雪,白叔叔和婶婶不过白赔了两条性命,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咱们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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