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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从不相信自己志高虑远,前程伟大,所以生活总是趋于淡泊。喜欢闲云野鹤、落花流红的小情趣,也常于生活的微末之处寻一些小趣味,掰开揉碎,会心感叹,莞尔一笑。

    (一)

    昨天降温了,雨很大,凉快得让人涌起幸福感。送小儿子越到妙妙棋室学围棋,棋室在一幢普通的居民楼里。居民楼的构造大抵是重庆特色,楼上十几层住人家,楼下两层是铺面,楼上家家户户都装铁护栏,还都搭有雨棚。感叹——重庆的高楼象儿子的兔笼子。

    棋室所在的二楼,墙面灰扑扑的,通道阴暗杂乱,拐弯抹角的藏着好几家婚介所,招牌上一色的粉红字牌在灯光映衬下,发出暧昧的艳光,花花绿绿的让人生疑。大楼外侧临街,人流和车流汇合成喧嚣的景象。楼内侧用砖墙围成一个独立的院子,边上有一颗硕大的榕树,枝繁叶茂但不生动,叶子都耷拉着。院子里是个临时的小停车场,三分之二个篮球场一般大。长边的两面各停了十来辆小车,摆放规整,严阵以待。

    (二)

    因为来得早,外面又下雨,便躲到教室里啃面包,随手翻看周作人的散文。将近六点,孩子们一个个地扭将进来,全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。教室,其实也就是一个稍大点儿的卧室。稀稀拉拉地摆了十来张长条桌子,密密匝匝地挤了十三四个高低胖瘦的小人儿,七拱八翘,个个活蹦乱跳念念有词,仿佛一堆小动物,你踩着了我的尾巴,我踢到了你的屁股,象一桶鳝鱼,胡乱搅活在一起。大的跟子越相仿,小的可能五六岁,尖叫、欢呼,声声刺耳,脆弱的耳膜隐隐作痛。那时,我真的特别敬仰那个廋高的年轻老师,一会招呼这个,一会呵斥那个,但总是按下葫芦浮起瓢,让我对他又抱着几分同情。

    我闹中求静,开始看书。刚看上几行,冷不丁一声尖叫,打断了注意力;正当我再次集中注意力,又咣当一声,有人把凳子坐翻了,人摔落在地,自然是一阵哄笑;好容易忍住笑,又不知哪个冤家排放出一串尾气,产生了爆笑效果,又让我的阅读前功尽弃。如此这般几个回合,我的神经在集中与分散、再集中与又分散的循环中彻底败下阵来。没办法,只好离开。不禁感叹,一个中年人的意志加上一个伟大作家的文思,也抵不了一帮少年的颠狂乖觉,他们的真纯无忌,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成年人所有的一本正经。所以,这个世界注定是他们的!当然,我们情愿。

    (三)

    来到楼下,天色转暗,雨丝柔顺顺的,稀释荡去了心间的烦躁。风儿也轻轻的,在肌肤上滑过,象山间密荫下的一潭深绿山泉,清怡可人。离下课还有一个整小时,总得干点什么,不然真要辜负了这难得美妙的天气。

    于是,我开始在停车场两排车中间踱步。开始,只是踱步,慢慢腾腾地,象一只傲慢的公鸡或者一只智慧的老狗,只是迈开了腿子。后来,踱着踱着,手臂甩了起来,大腿提了起来,胸膛也挺了起来,不知不觉地变成了走。再走着走着,我甚至数起了一圈下来有多少步,嘴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小曲儿,平常对嘴的使用只限于吃吃喝喝、说说笑笑,并没练习过唱歌哼曲的啊。于是又感叹——人生是不是就是这样的,一开始我们只是站在起点上,小小心心地试试,后来就不自觉地走了起来,而且就再也停不下来。不管我们是做了好人应当做的事,还是坏人不应该做的事,都是这样。人过中年,就应当懂得,当我们起步的时候,就要在心里预备好目的地。因为,人过中年,时间已不能回头。

    (四)

    在旁人看来,那个在院子里由慢至快走动的男人,实在是怪异得紧。我就看到有个妇人,坐在餐馆里隔着窗,嚼着牛排盯着我看,还边进行着吞咽动作,她心想定想着,那男人是个什么样的活宝呢?其实,我干嘛要你知道我是什么人,我吃什么东西,走什么路,大家本不相干,何必要与你身上去联想。罗素说,世界变化不同才是幸福。我这样感叹着,但还是担心那妇人的食欲会受了我的影响,我好象是看到她差一点噎住,真是罪过。

    还有那个小亭子里坐着的保安,眼睛也没有放松警惕,他可能想再过两个小时就该交班,回家看自家的娃今天有没有闯祸。可从哪里跳出一个猢狲,在我的地坎上走来晃去,莫非在踩点儿不成,弄得人家没挣到加班费还比平时多陪了很多个小心,真是对不住。其实,我是个好人。

    天知道!我是一个饿着肚子、送孩子来培养兴趣、又怕耳朵闹腾、实在没事儿干、刚刚对锻炼有点兴趣、等着放学的父亲啊,可怜见地。

    (五)

    儿子学完了。开车回家,车跑得轻快。借着楼下的灯光,与子越打了几拍子羽毛球,汗水淋漓之后,回家冲了澡,啃了冻得透凉的西瓜,又在阳台上翻开周作人,把烟圈喷到书的夹缝里,风还是轻,耳朵里阵阵动物的鼓噪声,别有一番情趣,瞌睡虫也来了。

    倒在床上,再也懒得动弹一下,脑子里回味着这些细微观察和体味的感叹,微微觉出,生活的趣味是无处不在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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